沈桃花被马车颠簸的头痛，昏昏沉沉的，就像被人当头一棒打晕后醒来的感觉。
“茯苓，到何地了？”因着刚睡醒的缘故，声音尚有些沙哑，沈桃花皱了皱眉。
“已经到上京了，约莫再过半个时辰，就能到皇宫了！”跟在马车外的茯苓听到询问声答道。
到底是涉世未深的小丫头，在提及皇宫的时候，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，想了想又道：“小姐，您再多睡会儿吧，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赶路折腾，可当心累坏了身子。”
沈桃花含混不清的说了个“嗯”字，便又闭上了眼睛。
上京，南姜国最繁荣的烟火之地。
满大街尽是各色各样有名的吃食，刚出锅热气腾腾冒着白烟的馒头包子，汤鲜味美流派正宗的阳春面，做工精致美观的糖人儿，还有别处吃不到的一口酥驴打滚。
街上杂乱的叫卖声吵得沈桃花愈发头晕，于是她索性睁开眼让自己保持清醒，单手扶开马车边上的帘子观察外面的行人。
见有三五个女子凑在卖胭脂水粉丝罗绸缎的摊贩前，看身着打扮，必是官宦世家的夫人小姐。旁边青楼中的风尘女子们站在楼上娇声揽客，人声喧闹。
“老娘不管！让他滚出来！跟老娘说的是去买二两酒，竟是买窑子里来啦？老娘今个儿就在这候着了，你们要是不让他滚出来，我可就进去找人啦！”
叉着腰怒气冲冲的妇人站在青楼门前，边骂边欲找空子闯进去抓人，被门口的几个护院一把拦住。妇人眼瞧着闯不进去，只得又破口大骂。
“陈儒广！好你个杀千刀的孬种！你倒是一辈子杵在那婊子窝里别回来！看你回家老娘怎么收拾你个泼才！”
也不知妇人那在内寻欢的夫君是压根儿没听着，还是听到了不敢下来，看热闹的嘻嘻闹闹堵在门口。
如此种种，嘈嘈杂杂。
沈桃花轻笑，还真是到了上京了啊。
在从前沈家正值昌荣的时候，她便没少听那些姨娘的议论，什么上京花满楼的花魁娘子被晋怀侯赎身成了侯爷夫人啦，郑家二房的庶出小姐因貌丑被退了亲如何丢人丢大啦，许家三公子新娶了个寡妇进门儿啦。
便是生父沈元盛也常常对她旁敲侧击的暗示上京的繁华。
她岂能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，却也只是装着听不见罢了。
也不知多久后，马蹄声愈来愈小，最终车子停了下来。似乎是被人拦住了，只听见茯苓对外说道：“这是袭贵妃娘娘的亲眷，奉娘娘口谕进宫小住。”然后便拿出袭贵妃的贴身玉佩亮在手前。
“原来是沈姑娘，”侍卫收回剑，态度恭敬了三分，“姑娘进入宫门口，需记得转到南门，顺着南边的偏路走，到了后宫的莲花台，自会有人接应你们。”
茯苓皱眉：“这是什么意思？我们刚刚就路经南门，若是进不得正门，你们只管派人去南门处跟我们说一声便是了，何苦让我们绕这弯子？”
要知道，正门与南门可要足足走两刻钟。
“再说了，”茯苓接着说，“我们小姐从渝州千里迢迢赶来上京，却连正路都走不得？这便是宫中的待客之道吗？”
“凡皇室外亲进内宫，都需从偏路进去，无一例外，姑娘莫要难为奴才。”
茯苓冷哼道：“只怕来人是个什么亲王，官员的时候，便要另有一番说辞了吧。”
“奴才只是听命令行事，姑娘若是不满，就请回吧。”侍卫依旧颔首，不冷不热的语气像是司空见惯。
“你――”
“茯苓，”沈桃花在马车内听了许久后，开口道，“皇宫有皇宫的规矩，我们本是外人，应当客随主便。”
更何况，沈桃花还指望日后这些侍卫能帮上她，若是现在就跟他们纠缠起来，闹僵了还怎么行贿他们。
“劳烦引路。”沈桃花温声对侍卫说道。
见沈桃花好说话，侍卫的脸色便温和了几分：“姑娘明理，请。”侍卫撤到一旁，马车便摇摇晃晃进了宫门。
走了许久终于绕到了南门，偏路委实有些不好走，铺路的石子粗陋的露在外面，马车颠簸的不得了，整条路阴阴湿湿，全然与皇宫的气派不着边儿。
茯苓依旧撅着嘴，没好气的嘟囔：“小姐也忒忍气吞声了，这些侍卫明摆的就是狗眼看人低！什么无一例外，若真是正经皇亲国戚来了，还敢让他们走偏路不成？”
沈桃花淡淡一笑：“这对咱们来说，也未必不是好事。”
“小姐这话怎么说？”
“你当咱们初次进宫，这宫里有多少人等着找咱们的麻烦？表姐圣眷正浓，那些平日里看不顺眼的，都虎视眈眈盯着呢。”
“那跟咱们走正路还是偏路有什么干系？”茯苓鼓着脸。
“你想啊，倘若从正路进去，路经多少人的宫殿正门，想来必是会碰上什么妃嫔娘娘皇子公主的。行礼呢，不知如何相称，不行礼呢，岂不是坏了礼数。如今咱们直接走偏路，倒是省下了不少麻烦。”
“可小姐怎么说也是贵妃娘娘亲自传进宫的，不看僧面看佛面嘛，哪就轮到他们狗仗人势，再说……”
“茯苓，”沈桃花皱了皱眉，打断，“越说越过分了，你当这是什么地方？这是皇宫！我本就不是什么名门闺秀，此次进宫也不过是有求于人，人家说‘客’已是抬举，咱们只求相安无事便罢了，如何还能不识好歹？”
茯苓闻言，眼圈已经开始泛红，咬着下唇道：“小姐，茯苓只是为小姐不平……”
沈桃花揉了揉眉心，叹气：“我知道你是为我好，怕我受委屈，只是如今是在皇宫，一言一行都要格外当心。”
“茯苓知道了。”
茯苓初来沈府的时候不过五岁，那是她是一个跟着一帮乞丐在街头混吃的小乞丐，沈元盛瞧她资质聪颖，长相清秀，尤其是一双大眼睛格外有神，便带进府来做丫头。
沈府的几个姨娘嫌弃她灰头土脸脏兮兮的，谁都不肯收她，于是年仅七岁的沈桃花一声不吭地走过来，拉着她的小手带回了自己的院子。